Monday, September 28, 2009

Tuesday, September 01, 2009

Before Sunrise

到現在的醫院,就滿兩年了,想起在以前的醫院最後一次夜診以及值班。

當時再過四天,就要離開工作十年的環境,感傷的靈魂飄浮在六樓上空,在病患進出的時空交錯中俯瞰過往。

終於看到最後一位病人,我整理好情緒想說幾句臨別感言,沒料到有位阿兵哥,在連長陪同下,趕來要求加號。

夜晚離開軍營趕來門診要求加號,「一定有充分的理由。」我心裡閃著專業的警覺,因為我已經有過夜診加到最後一號,視力一點零,結果散瞳檢查發現視網膜剝離的經驗,所以我從不拒絕最後一位趕來加號的病人,更何況這是我最後一次夜診,必須留下完封的紀錄。

「眼睛怎麼不舒服?」我看著這位二十出頭的小夥子,他說:「左眼最近越來越看不清楚。」我低頭看他的視力紀錄,左眼不戴眼鏡就可以看到一點零,正打算互道晚安時,等等,他的眼鏡兩邊都配近視兩百度,電腦驗光右眼也是近視兩百度,但左眼接近零度。

我問他:「你原來兩眼的近視度數差不多嗎?」他說對。

會讓左眼原來的兩百度近視逐漸消失,我腦中想像眼球後方有一顆日益擴大的腫瘤,把眼球後方向前頂,使眼軸長度慢慢壓短,所以近視才會減少。

他還好年輕啊,雖然已經晚了,我還是聯絡急診,幫他安排緊急眼窩電腦斷層,需要一個半小時,我退到值班室等待檢查報告。

是這十年最後一次待在值班室的夜晚,放下背包,我沒有打開電腦,坐下來,撫著唇,想著在這裡認識的人發生的事,等著命運的宣判。

最後答案揭曉,我的判斷沒錯,左眼後方的確長了腫瘤,必須聯絡手術,左眼裸視一點零只是裹著糖衣的假象,我雖沒有漏接但毫無喜悅之情。

即使未來我可能會在另一家醫院再賣命十年或二十年,我不會忘記那晚日出前的最後一夜,相對漫長等待的回報,與人類對命運無止境捉弄的忍耐。

夕陽已然西沉,朝陽還未升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