錐心
連日刀數暴增,週六都開到下午。
從病患口裡得知,原來是城外醫學中心的前輩醫師封刀了,所以把必須網膜手術的病人都轉來這裡。
「封刀?」即使接連三位病人都言之鑿鑿仍難以置信,猶記得同門間口耳相傳,惜未能親炙前輩風流倜儻行雲刀法的種種神奇。
想到自己如果流年欠安,也許只剩幾寒暑的好光景;倘若氣數不差,人生也走快一半了。何時驥老伏櫪就此封刀歸隱山林呢?
數日面對複雜手術,身心眼手疲憊異常。剛來的助理步驟器械不熟,我又睡眠不足,難免心浮氣躁,伸出左手拿已經沾到病人血液的 microvitreoretinal blade 時,居然戳到自己右手食指。
這銳利的刀鋒可是能夠輕易穿透鞏膜壁的,回神幾秒間,汨汨鮮血充滿滅菌手套的前端,是我執業生涯第一次肉體上狠狠傷了自己。
再怎麼心理虛弱,處理好傷口後,重新刷手繼續操刀。直到此時,打這篇文章的起承轉合間,還刻意重用中指。
憶起實習醫師的第一站,沒有選擇的餘地,就輪到專收愛滋病患的慢性病房。清晨陽光斜斜地照進空蕩的護理站,病房裡很少見到家屬,毫無實戰經驗的實習醫師,無論抽血或打留置軟針,節奏似乎比挪移的光線更緩慢。
當時的心情,沒有任何惶恐的成分,只是覺得一踏進病房,生命在他們身上彷彿消逝很快,在自己身上卻是每分每秒都如此深沉。
針扎事件的流程依序走完,只能希望病患身體很乾淨,抽血報告出來後,從此各自為安,各不相干。
如果不乾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