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難日

悲傷的故事之所以惹人，只因為它們是真實的。

就如孝女白琴的聲嘶嚎啕，流不出真摯的眼淚。

今天我依舊值班，幫受家暴的婦女包紮好眼睛後，想起十幾年前還在就學時寫的這篇文章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在我家冰箱冷凍室的最裡面，有一包滷味；沒有人捨得吃，因為那是媽媽生前最後一次親手為我們做的拿手好菜。

民國八十年十一月十五日，在苗栗造橋發生的莒光號與自強號相撞車禍，使我們姊弟瞬間家破人亡。當姊姊和我輾轉自台北趕到劉外科（弟弟還在從南部出發的路上），櫃檯小姐第一句話就告訴我們，某女士有一包東西要給她的小孩；事後才從村裡伯母得知，媽媽為了要讓異地求學的孩子吃到久違的家鄉口味，一解我們每回通電話總要傾訴一次的思念之情，她忙了一上午，並興高采烈地打包好帶著上了火車。

意外發生後，鐵路局派了兩位醉醺醺的人員南下，到家裡處理賠償事宜（也許有人為他們接風吧？）。從他們漫不在乎的醉意及出言不遜的態度，我們實在不清楚政府究竟是來賠償還是救濟？沒有人說：「對不起，任何形式的補償都不足以安慰你們的痛楚。」

法院開庭調查，發現鐵路局耗資採購的自動控制系統居然出了問題，一分四十秒的誤差使數十個家庭一夕破碎，罹難者中有趕著回鄕結婚的年輕人，剛學成歸國準備一展長才的博士，帶著孩子回家與丈夫團聚的妻子...，每一個家庭都忍著悲傷的眼淚，不會忘了這一天。

當時也有民意代表，消基會，雜誌等為我們忿忿不平，聲言討回公道，而怒吼最激烈的最早消失，最後還是由熱心的受難家屬奔走努力，才爭取到安家活口的 "賣命錢"。

常瞥見外祖母因為思念女兒而暗自啜泣，而我們也必須假裝堅強地重新生活；究竟是什麼樣的政府能對人民作出如此傷心的事？讓彼此親人在漫漫歲月裡，還要承受著委屈莫名的怨恨。

災難事件在台灣仍接二連三的發生，總是有人口沫橫飛地討論媒體賺人熱淚的報導，以及家屬抱頭痛哭的畫面；我親愛的手足同胞，您難道不自覺嗎？下一份名單上可能就有你永生難以磨滅的傷痕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時間消逝很快，此刻才發現自己一直試著把針刺的悲傷忘記。

彷彿不願沉痛的代價只餘感嘆，不自覺地把一分四十秒的教訓烙入每日工作中。

能夠早些為病況緊急的患者治療，絕不許個人因素延遲。

不願讓一時鬆懈，成為失敗的藉口。

經常把自己和同事逼得很緊，也許就是冥冥中不想讓媽媽白白犧牲。

如果有一天，你感覺面前的醫師，說話很急，動作太快，請你諒解...

因為他心裡，可能也有淡忘不了的人，癒合不了的傷口，解脫不了的一分四十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