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December 03, 2005

母愛真偉大



星期一下午正在水深火熱看門診的時候,呼叫器響了。是急診的分機號碼,可是今天不是我值班啊?
基於職業道德,我還是回叩了,"請問有什麼事嗎?"
"我們找不到張醫師,這裡有一個從診所轉來角膜上有異物的病人。"

角膜異物?這種問題應該是大多數眼科醫師的基本功吧,為什麼需要轉診來醫院呢?

我看了一眼坐在我面前等待的病人,不囉唆了,讓他直接掛號過來看吧。
過了一會,那一位七十年次的男性病人由父母陪同走進診間。點過局部麻醉眼藥水後,我用吃飯傢伙細隙燈快速一掃,那一小塊刺眼的鐵屑就靜靜躺在角膜上,當然相伴著許多淚水。

大致與他們解釋病情後,準備好27號針頭與棉棒,開始我眼科生涯不知作過多少回,移除角膜異物的小小手術。(只差沒誇口閉著眼睛也能做,誰叫我是 blind doc 呢?)

首先我用上揚的語氣說 (現在為了避免醫療糾紛,醫師同胞都得用這種高昂的語調):"請把額頭和下巴靠好,眼睛張開看正前方,不要亂動哦,剛才已經點過止痛藥了,所以不會痛,請放輕鬆,你和我合作,一下子就好了!"我耳朵聽著說過不知幾千幾百遍卻依然溫柔的台詞,剎時真覺得自己是個有典雅氣質又醫術高明的女醫師。

27號針尖正要靠近角膜異物時,開始了,他的眼睛開始 360 度的迴旋。為了維持良好醫病關係,我耐著性子重新解釋一次;又來了,他的眼睛無法停止沒有一定規律的旋轉。

這時爸爸操台語開罵了:"他剛才在診所就是這樣,醫師沒辦法弄,才叫我們來大間病院。"

我頓時知道踢到鐵板了,外面還有二三十個病人在等呢。我深吸一口氣,調整了呼吸,認命再試一次吧。

這塊異物嵌得很深,好不容易把主要的拿掉後,還有鐵銹卡在角膜深處,必須把殘餘的刮乾淨,才不會引起角膜潰瘍,或是以後產生疤痕混濁。此時針尖必須下得更深,如果病人亂動,一不小心可能刺破角膜,所以他眼球的不隨意運動更使我心浮氣燥。

我逐漸失去耐心,想要現出本性語出恐嚇時,媽媽從他身後緊緊抱住他說:"你別怕你別怕,媽媽在這,媽媽在這裡。"

奇蹟出現了,或是說他和我的潛能被母愛激發了,他的眼球運行趨緩,我也找到它移動的節奏,針尖與角膜跳著激情的倫巴,火熱的交纏把鐵銹刮得乾乾淨淨,一絲不留。

母愛真偉大,媽媽可能不知道在那一刻,因為她對孩子的關愛,使上帝伸出了援手;這種感動不只是我和 27 號針頭知道,也讓受傷的角膜復原,不太溫柔的女醫師得以維持淑女形象,記取這個溫馨時刻,繼續漫漫行醫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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